跳轉到內容

無政府主義常見問題解答/什麼是無政府主義?/2.15

來自華夏公益教科書

A.2.15 關於“人性”的看法?

無政府主義者遠非忽視“人性”,他們擁有唯一一個對這一概念進行深刻思考和反思的政治理論。太多時候,“人性”被丟擲來作為反對無政府主義的最後一道防線,因為它被認為是無法反駁的。然而,情況並非如此。

首先,人性是一個複雜的東西。如果“人性”指的是“人類的行為”,那麼很明顯,人性是矛盾的——愛與恨、同情與冷酷、和平與暴力等等,都曾經被人們表達出來,因此都是“人性”的產物。當然,“人性”的定義會隨著社會環境的變化而變化。例如,奴隸制在數千年間被認為是“人性”的一部分,是“正常”的。古希臘人認為同性戀是完全正常的,然而數千年後,基督教會譴責它是反自然的。戰爭只在國家出現後才成為“人性”的一部分。因此,喬姆斯基說:

"個人當然有能力作惡……但個人也有能力做各種各樣的事情。人性有許多實現自己的方式,人類有許多能力和選擇。哪些能力和選擇會顯現出來,很大程度上取決於制度結構。如果我們的制度允許病態的殺手自由發揮,他們就會掌管一切。唯一生存的方法就是讓你的本性中那些元素顯現出來。

"如果我們的制度把貪婪作為人類的唯一屬性,並鼓勵純粹的貪婪,以犧牲其他人類情感和承諾為代價,我們將擁有一個以貪婪為基礎的社會,隨之而來的是所有後果。不同的社會可能會以一種方式組織起來,使其他型別的人類情感和情感,比如團結、支援、同情,成為主導。然後,你就會看到人性與個性的不同方面顯現出來。" -- 異見編年史, pp. 158

因此,環境在定義“人性”、它的發展以及它的哪些方面被表達出來方面發揮著重要作用。事實上,關於無政府主義的最大謊言之一就是我們認為人性天生是善良的(更確切地說,我們認為人性天生是具有社會性的)。人性如何發展和表達,取決於我們所處的社會以及我們創造的社會。等級制度社會會以某些(消極的)方式塑造人們,併產生與自由主義社會截然不同的“人性”。因此,“當我們聽到人們說無政府主義者認為人類比實際情況要好得多時,我們只是想知道,人們怎麼會重複這種胡言亂語。難道我們不是一直在說,使人類不那麼貪婪和自私、不那麼野心勃勃、不那麼奴役的唯一方法,就是消除那些有利於自私和貪婪、奴役和野心發展的情況嗎?”[彼得·克魯泡特金,《為自己行動》,p. 83]

因此,將“人性”作為反對無政府主義的論據,僅僅是膚淺的,最終是逃避問題。這是一種不去思考的藉口。“每個傻瓜,”正如艾瑪·戈爾德曼所說,“從國王到警察,從愚蠢的牧師到沒有遠見的科學愛好者,都自稱對人性有權威性的發言權。智力上的騙子越厲害,他越堅信人性的邪惡和弱點。然而,今天誰能談論人性,當每個人的靈魂都被囚禁,每顆心都被束縛、受傷和殘缺?”改變社會,創造一個更好的社會環境,然後我們才能判斷哪些是我們的天性的產物,哪些是威權制度的產物。因此,無政府主義“代表著人類思想從宗教統治下的解放;代表著人類身體從財產統治下的解放;代表著從政府的枷鎖和束縛下的解放。”因為“[f]reedom, expansion, opportunity, and above all, peace and repose, alone can teach us the real dominant factors of human nature and all its wonderful possibilities.” [Red Emma Speaks, p. 73]

這並不意味著人類是無限可塑的,每個個體天生都是一張白紙,等待著被“社會”塑造(實際上,這意味著那些掌權的人)。正如諾姆·喬姆斯基所說,“我認為,在這種假設(人性僅僅是歷史的產物)下,不可能對異化勞動的概念做出理性的解釋,也不可能對某種社會變革的承諾做出道德上的證明,除非基於對人性的假設,以及社會結構的改變將如何更好地符合我們本質的一部分的基本需求。”[語言與政治,p. 215]我們不想參加關於哪些人類特徵是“天生的”、哪些不是的辯論。我們只想說,人類天生具有思考和學習的能力——這一點很明顯,我們認為——人類是具有社會性的生物,需要他人的陪伴才能感到完整和繁榮。此外,人類有能力識別和反對不公正和壓迫(巴枯寧正確地認為,“思考的能力和反抗的願望”是“寶貴的才能”。[上帝與國家,p. 9])

我們認為,這三個特徵表明無政府主義社會是可行的。天生具有獨立思考的能力,自動地使所有形式的等級制度失去合法性,而我們對社會關係的需要意味著我們可以沒有國家進行組織。現代社會中普遍存在的痛苦和疏離表明,資本主義和國家的集中化和威權主義正在剝奪我們內在的一些天性需求。事實上,正如前面提到的,在人類歷史的大部分時間裡,人類都生活在無政府主義社群中,幾乎沒有或根本沒有等級制度。現代社會將這些人稱為“野蠻人”或“原始人”,這純粹是傲慢。那麼,誰又能說無政府主義是否違背了“人性”?無政府主義者積累了大量證據,表明情況可能並非如此。

至於無政府主義者對“人性”要求過高的指責,通常是那些非無政府主義者對“人性”提出了最大的要求。因為“雖然我們的對手似乎承認存在一種‘人間精華’——統治者、僱主、領導者——他們很樂意地阻止那些壞人——被統治者、被剝削者、被領導者——變得比他們更糟”,而我們無政府主義者“堅持認為,統治者和被統治者都被權力所腐蝕”,而“剝削者和被剝削者都被剝削所腐蝕”。因此,“存在著差異,而且非常重要。我們承認人性的缺陷,但我們對統治者沒有例外。他們之所以這樣做,儘管有時是無意識的,是因為我們對他們沒有例外,所以他們說我們是夢想家。”[彼得·克魯泡特金,《同上》,p. 83]如果人性如此糟糕,那麼賦予某些人權力去統治其他人,並希望這將帶來正義和自由,這完全是烏托邦式的。

此外,正如我們所指出的,無政府主義者認為,等級制度的組織會激發人性中的惡劣方面。壓迫者和被壓迫者都受到由此產生的威權關係的負面影響。“這是特權以及所有形式特權的特徵,”巴枯寧說,“殺死人類的心靈和靈魂……這是一條不容許例外的社會規律……這是平等與人性的規律。”[上帝與國家,p. 31]雖然特權階層被權力所腐蝕,但那些沒有特權的人(一般來說)在心靈和思想上變得奴性十足(幸運的是,人類精神是如此,無論壓迫如何,總會有反抗者,因為哪裡有壓迫,哪裡就有抵抗,因此也有希望)。因此,聽到非無政府主義者以它產生的(扭曲的)“人性”來為等級制度辯護,對於無政府主義者來說似乎很奇怪。

遺憾的是,太多人正是這樣做的。這種情況一直持續到今天。例如,隨著“社會生物學”的興起,一些人聲稱(幾乎沒有真正的證據)資本主義是我們“天性”的產物,而我們的天性是由我們的基因決定的。這些主張僅僅是“人性”論點的另一種變體,毫不奇怪,這些主張被當權者所利用。考慮到證據的匱乏,他們對這種“新”理論的支援一定純粹是出於其對當權者的效用——即,它可以為財富和權力的不平等提供“客觀”和“科學”的依據(關於這一過程的討論,請參閱史蒂文·羅斯、R.C.勒溫廷和利昂·J.卡明合著的《不在我們的基因中:生物學、意識形態和人性》)。

這並不是說它不包含一絲真理。正如科學家史蒂芬·傑伊·古爾德所指出的,“我們行為的潛在範圍受到我們生物學的限制”,如果這就是社會生物學所說的“基因控制”,那麼我們幾乎無法不同意。”然而,這不是社會生物學所指的。相反,它是一種社會生物學所主張的“生物決定論”。說存在著控制人類特定特徵的特定基因,說明不了什麼,因為“[v]iolence, sexism, and general nastiness are biological since they represent one subset of a possible range of behaviours",因此“peacefulness, equality, and kindness”也是如此。所以,“如果我們能創造出允許它們繁榮發展的社會結構,我們可能會看到它們的影響力增強。”從社會生物學家自己的作品中可以看出,情況可能如此,他們“承認人類文化的多樣性”,同時“經常將令人不安的‘例外’斥為暫時的、不重要的偏差”。這令人驚訝,因為如果你相信“反覆的、常常是種族滅絕的戰爭塑造了我們的基因命運”,那麼非侵略性民族的存在是令人尷尬的。”[自達爾文以來,p. 252, p. 257 and p. 254]

與它之前的社會達爾文主義一樣,社會生物學首先將當前社會的主流思想投射到自然界中(通常是無意識的,以至於科學家錯誤地認為這些思想既是“正常的”,又是“自然的”)。布克欽稱之為“將歷史上形成的人類價值觀巧妙地投射到自然界”,而不是“科學客觀性”。然後,以這種方式產生的自然界理論被轉回社會和歷史,被用來“證明”資本主義的原則(等級制度、權威、競爭等)是永恆的規律,然後這些規律被用作維護現狀的理由!“這種做法所取得的成就,”布克欽指出,“是透過將男人和女人的統治合理化為‘自然秩序’的固有特徵,來強化人類社會等級制度。因此,人類統治被轉錄到基因程式碼中,成為生物學上不可改變的。”[自由的生態,p. 95 and p. 92]令人驚訝的是,有許多據稱是聰明的人認真對待這種障眼法。

當人們用自然界的“等級制度”來解釋並因此證明人類社會中的等級制度時,就會出現這種現象。這種類比具有誤導性,因為它們忽略了人類生活的制度性本質。正如默裡·布克欽在其對社會生物學的批判中所指出的那樣,一隻“虛弱、衰弱、不安和生病的猿猴幾乎不可能成為“首領”,更不用說保持這種高度短暫的“地位”了。相反,歷史上最具生理和心理病態的人類統治者,在行使權力時都產生了毀滅性的影響。” 這“表達了等級制度機構對個人的一種權力,這種權力在所謂的“動物等級制度”中完全顛倒了,在“動物等級制度”中,機構的缺失正是談論“首領”或“蜂王”的唯一可理解的方式。”[“社會生物學或社會生態學”,生態運動的哪條道路?第58頁] 因此,人類社會獨一無二的特點被方便地忽略了,社會中真正的權力來源被隱藏在基因的遮蔽之下。

與“人性”(或更糟糕的社會生物學)訴求相關的辯護當然很自然,因為每個統治階級都需要為其統治權辯護。因此,他們支援那些以看似合理的方式定義統治階級的教條——無論是社會生物學、神權、原罪等等。顯然,這些教條一直都是錯誤的……直到現在,當然,因為很明顯我們現在的社會真正符合“人性”,並且已經被我們現在的科學祭司用科學證明了!

這種說法中的傲慢真是令人驚訝。歷史並沒有停止。一千年後,社會將與現在或任何人所想象的完全不同。目前在位的任何政府都將不復存在,現在的經濟體系也將不復存在。唯一可能保持不變的是,人們仍然會聲稱他們的新社會是完全符合人性的“唯一真正的體系”,儘管所有過去的體系都沒有做到這一點。

當然,資本主義的支持者們不會想到,來自不同文化的人們可能會從同一個事實中得出不同的結論——這些結論可能更有效。資本主義辯護者也不會想到,“客觀”科學家的理論可能是在他們所生活社會的占主導地位的思想背景下構建的。然而,無政府主義者並不感到驚訝的是,在沙皇俄國工作的科學家們發展出了一種基於物種內合作的進化論,這與他們在資本主義英國的同行完全不同,後者發展出了一種基於物種內部和物種之間競爭鬥爭的理論。當然,後者反映了英國社會佔主導地位的政治和經濟理論(特別是競爭性個人主義)純粹是巧合。

例如,克魯泡特金的經典著作《互助論》是對英國達爾文主義者將達爾文主義的錯誤觀點強加於自然和人類生活的明顯不準確性的回應。克魯泡特金借鑑了當時俄羅斯主流對英國達爾文主義的批評,表明(有大量經驗證據)“群體或物種內部的互助”與“群體或物種內部個體之間的相互鬥爭”一樣重要(參見史蒂芬·傑伊·古爾德的論文“克魯泡特金不是瘋子”,見其著作《恐龍的讚歌》中的細節和評估)。他強調,這是與競爭並存的進化“因素”,在大多數情況下,它對生存更為重要。因此,合作與競爭一樣“自然”,證明了“人性”並非無政府主義的障礙,因為物種成員之間的合作可能是使個體獲利的最佳途徑。

最後,無政府主義者認為無政府主義不是反對“人性”,主要基於兩個原因。首先,被認為是“人性”的東西是由我們所生活的社會以及我們建立的關係塑造的。這意味著一個等級社會會鼓勵某些性格特徵占主導地位,而一個無政府主義社會會鼓勵其他性格特徵。因此,無政府主義者“與其說依賴人性會改變,不如說依賴於同一個自然在不同環境下會產生不同行為的理論。”其次,變化“似乎是存在的基本法則之一”,因此“誰又能說人類已經達到了自己的極限。”[喬治·巴雷特,《對無政府主義的反對》,第360-1頁和第360頁]

為了對無政府主義者關於人性的思想進行有用的討論,這兩者都反駁了無政府主義者認為人類天生善良的觀點,參見彼得·馬歇爾的“人性與無政府主義”[戴維·古德威(編輯),《為了無政府主義:歷史、理論與實踐》,第127-149頁] 和大衛·哈特利的“共同體無政府主義與人性”。[《無政府主義研究》,第3卷,第2期,1995年秋季,第145-164頁]

華夏公益教科書